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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言

由于青春期的身体变化、学业压力和家庭环境等因素，交往焦虑已成为困扰中学生的社会交往障碍，且普遍存在。交往焦虑是指在社交情境下，个体因为担心自己被他人评价或关注而产生的不适、不安以及紧张体验，并出现回避的行为表现。交往焦虑水平过高，往往伴随着负性的自我认知，会给中学生带来持续的心理压力，导致其出现逃避社交等行为[1]，严重影响其学业成就、心理健康发展和社会化发展。

正处于生理快速发展阶段的青少年，开始关注自己的身体变化，他们对自己身体各方面的主观评价就是身体意象。Harter（1986）认为青少年的身体意象是影响一般自我价值感的重要因素，而且比学业、体育的影响力更大［2］。对自身身体越不满的青少年，身体意象越消极，自我价值感水平也越低［3，4］，进而产生严重的交往焦虑问题[5]。在身体意象的基础上，贾可静（2019）提出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用来更具体地研究身体自我价值感领域。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是指个体在评判自我价值时，受身体方面态度、看法及相关经历的影响程度，即身体意象对个体自我价值感的重要性[6]。基于Shavelson等人（1976）的多维度多层次的自我价值感理论模型中的身体自我价值感模型[7]和Fox等人（1989）的身体自我与自我价值感关系的层次模型[8]，贾可静（2019）将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分为3个方面：体能（身体素质和身体运动）自我价值感权变性、体貌（相貌和身材）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和镜我（他人对自己身体的评价）自我价值感权变性[6]。

目前已有大量研究探讨了身体意象对交往焦虑的影响。高度关注自身身体[9]以及身体意象评价较低的个体，往往伴随着高水平的交往焦虑［10，11］。体像烦恼也被证实是影响青少年学生社交因素的重要因素之一，会导致青少年在社交回避及苦恼方面的得分更高［12，13］。但中学生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对其交往焦虑的影响及内在机制，现有研究很少涉及。

心理韧性作为个体面对逆境、创伤或压力时能恢复并良好适应的能力，是一种能促使个体健康与幸福生活的心理品质[14]，能够大大减少危险因素对个体心理的负性影响[15]。尤其对于中学生的交往焦虑，较高水平的心理韧性能使中学生更乐观自信地面对生活和他人，有利于扩大他们的人际圈，降低中学生的交往焦虑水平[16]。很多研究也表明，身体意象与心理韧性存在相互促进的关系：积极的身体意象有利于提高心理韧性水平[17]。反过来，心理韧性作为个体的内在保护因素，也能提升其积极的自我身体意象[18]。但目前也很少有研究探究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与心理韧性之间的关系，更少将中学生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心理韧性和交往焦虑作为一个整体，考虑其内在机制。因此，本研究假设，中学生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与交往焦虑正相关，与心理韧性负相关。较高水平的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的中学生，在提高心理韧性后，会降低其交往焦虑水平。

2 研究方法

2.1 研究对象

本研究选取500名湖北省武汉市2所中学的中学生进行问卷调查，采用问卷星的方式发放问卷，剔除无效问卷30份，回收有效问卷476份，有效回收率为95.2%。其中男生224人，女生252人；初中生206人，高中生270人；城镇户口84人，农村户口392人。

2.2 研究工具

2.2.1 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量表

采用贾可静（2019）编制的中学生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量表（Body Image Contingencies of Self-worth Scale，BICSWS），量表为5点计分法，共34个题项。该量表分为3个维度：体能自我价值感权变性（13个题项）、体貌自我价值感权变性（12个题项）和镜我自我价值感权变性（9个题项）。本研究中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信度是0.93，体能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分量表的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89，体貌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分量表的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90，镜我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分量表的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88[5]。

2.2.2 交往焦虑量表

采用Leary编制，国内彭纯子、龚耀先和朱熊兆（2004）修订的交往焦虑量表（Interaction Anxiousness Scale，IAS），量表为5点计分，只有1个维度，共15个题项。本研究中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85[18]。

2.2.3 心理韧性量表

采用胡月琴和甘怡群（2008）编制的青少年心理韧性量表（the Resilience Scale for Chinese Adolescent，RSCA），量表采用5点计分法，共27个题项。该量表分为目标专注（5个题项）、情绪控制（6个题项）、积极认知（4个题项）、家庭支持（6个题项）和人际协助（6个题项）共5个维度，其中目标专注、情绪控制和积极认知构成个人力因素，家庭支持和人际协助构成支持力因素。本研究中该量表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73[19]。

2.3 数据处理

采用SPSS 24.0对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交往焦虑和心理韧性进行描述性分析、相关分析和中介效应分析。

3 结果

3.1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采用Harman单因子检验法进行共同方法偏差检验。结果表明，KMO值为0.89，可以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第一公因子的方差解释百分比为20.42%，小于40%，因此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可以进行进一步分析。

3.2 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交往焦虑和心理韧性的差异分析

采用独立样本t检验，对不同性别中学生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的差异进行分析，结果见表1。结果显示，不同性别的中学生在体能自我价值感权变性、体貌自我价值感权变性、镜我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和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权变性总分上均存在显著差异（t=2.447，p<0.05；t=-4.082，p<0.001；t=-5.529，p<0.001；t=-4.262，p<0.001）。男生的体能自我价值感权变性显著高于女生，男生的体貌自我价值感权变性、镜我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和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权变性总分均显著低于女生。

表 1 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在性别上的差异（M±SD）

Table 1 Gender difference in body image self-worth weight change（M±SD）

注：*p<0.05，**p<0.01，*** p<0.001，下同。

运用独立样本t检验，分析初中生和高中生的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差异，结果见表2。结果显示，只有初中生和高中生的体貌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存在显著差异（t=-3.128，p<0.01），初中生的体貌自我价值感权变性显著低于高中生。体能自我价值感权变性、镜我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和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权变性总分均没有显著差异。

表 2 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在年级上的差异检验（M±SD）

Table 2 Difference test of body image self-worth weight change in different grades（M±SD）

注：*p<0.05，**p<0.01，***p<0.001，下同。

运用独立样本t检验对不同性别、不同年级的中学生交往焦虑的差异进行分析。结果显示（见表3），不同性别的中学生在交往焦虑上具有显著差异（t=-2.696，p<0.01），男生的交往焦虑得分显著低于女生。而初中生和高中生的交往焦虑没有显著差异。

表 3 交往焦虑在性别上的差异（M±SD）

Table 3 Gender difference in interaction anxiousness（M±SD）

运用独立样本t检验，对不同性别、不同年级的中学生心理韧性的差异进行分析，结果发现不同性别、不同年级中学生的目标专注、情绪控制、积极认知、家庭支持、人际协助和心理韧性总分之间均不存在显著差异。

3.3 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交往焦虑和心理韧性的描述统计及相关性

对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交往焦虑和心理韧性进行描述统计和相关分析（见表4）。相关分析结果显示，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与交往焦虑显著正相关（r=0.385，p<0.01），与心理韧性间显著负相关（r=-0.331，p<0.01），心理韧性与交往焦虑显著负相关（r=-0.58，p<0.01）。结果表明，中学生的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得分越高，交往焦虑得分越高，心理韧性得分越低。

表 4 各变量描述统计和相关分析结果

Table 4 The correlation between self-worth weight change, interaction anxiousness and resilience

3.4 心理韧性在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和交往焦虑的中介作用

采用温忠麟等人提出的逐步回归分析法，检验心理韧性在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和交往焦虑的中介作用。第一步，以交往焦虑为因变量、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为预测变量进行回归分析，结果显示，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能显著正向预测交往焦虑（β=0.385，p<0.001）；第二步，以心理韧性为因变量，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为预测变量进行回归分析，结果显示，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能显著负向预测心理韧性（β=-0.331，p<0.001）；第三步，以心理韧性为因变量，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和交往焦虑为预测变量进行回归分析。其结果显示，当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和心理韧性同时进入回归分析中时，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β=0.217，p<0.001）显著正向预测交往焦虑，心理韧性（β=-0.508，p<0.001）显著负向预测交往焦虑。这说明心理韧性在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和交往焦虑中起部分中介作用。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百分比为0.331×0.508/0.385=43.675%。

表 5 心理韧性的中介效应检验

Table 5 The test of mediation effect of resilience

4 讨论

本研究探讨了中学生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对其交往焦虑的影响，以及心理韧性在其中的中介作用。

4.1 中学生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交往焦虑和心理韧性的现状

本研究结果得出，男生的体能自我价值感权变性显著高于女生，男生的体貌自我价值感权变性、镜我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和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权变性总分均显著低于女生。这与目前的研究结果一致。冯秋燕（2005）认为，男生对身体意象的健康关注程度显著高于女生[20]。内在原因可能是，青春期的男生在肌肉增长速度、体力活动量等体能方面明显高于女生[21]，加上社会对男性的体能审美和要求，使得男生在自我评价时更重视体能这一因素。而女生由于心智发育比男生早，因此对自我身体的关注也比男生早，更看重外貌的影响[22]。此外，社会文化对女生的外貌要求更严格，消极评价也往往多于男生[23]，从而使得女生对身体自我的评价更容易受到他人的影响，因此认为身体自我和他人评价对其自我价值感的重要性更大。

男生的交往焦虑得分显著低于女生。Xu（2012）和Bianchi等人（2020）的研究也都发现：相比男生，女生的对更多社交场合产生更强烈的焦虑感［24，25］。这可能是因为，社会对女性在社交方面的期待更高，女性会因为这种较高的社会期待而对自己的社交评价更低，从而具有更高的社交焦虑。

研究发现，不同性别、不同年级中学生的目标专注、情绪控制、积极认知、家庭支持、人际协助和心理韧性总分之间均不存在显著差异。这与胡天强和张大均（2013）以及苟丽萍（2020）的研究结果一致［26，27］。这说明心理韧性可能跟性别和年级等因素关系不大，具有跨时间的稳定性。

4.2 中学生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交往焦虑和心理韧性的相关关系

研究结果显示，中学生的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与交往焦虑显著正相关。说明中学生认为身体意象对其自我价值感的重要性越高，其交往焦虑水平也越高，该结果符合研究假设。这可以用Shavelson等人（1976）的多维度多层次的自我价值感理论模型中的身体自我价值感模型［7］和Fox等人（1989）的身体自我与自我价值感关系的层次模型[8]来解释，身体自我是自我价值感的重要来源之一。如今，社会文化大肆宣扬“以瘦为美”的价值观，不断创造出“A4腰”“锁骨放硬币”“反手摸肚脐”等等审美标准，既影响人们对自我身体的评价，也让人们无法摆脱他人评价。这种现象使得人们，尤其是青少年和女性，更可能体验到身体羞耻（Body shame）。身体羞耻是一种特定的身体羞耻经历，指个人觉察到自身身体与内化的或社会文化的理想身体标准不符或来自“他人”对自我身体的负性评价时所产生的一种痛苦、厌恶、缺陷等复合消极情绪[28]。这会对身心发展尚未成熟的青少年产生极大的不良影响，使得青少年对自身的身体意象满意度降低[29]。而当中学生认为身体意象在其一般自我价值感中的重要性越高时，中学生对自我价值的评价很容易受到身体意象的影响，消极的身体意象进而降低自尊和自我价值感水平，体验到更强烈的交往焦虑。

研究结果也显示，中学生的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与心理韧性显著负相关。说明中学生越重视身体意象对自我价值感的重要性，其心理韧性越低。可能的原因是，一般自我价值感由学业自我价值感、社会自我价值感、情绪自我价值感和身体自我价值感四个方面构成[7]。当中学生更强调身体意象对自我价值感的重要性时，其自我价值感的建构会更脆弱且失调。中学生正处于青春期的发育阶段，对自己的身体外貌、形象十分关注。一旦对身体意象的认知出现偏差，他们的自我体验就会变差，从而无法正确地认识自己、悦纳自己，最终会降低其心理韧性水平。

研究还揭示了心理韧性与交往焦虑存在显著负相关，说明中学生的心理韧性越高，其交往焦虑水平越低。这与曾嘉鸿等人（2017）以及梁洁霜等人（2019）的研究结果一致［30，31］。心理韧性强的中学生更善于自我调节和适应环境时，在面对负性事件和压力情境，他们能够更合理利用内外资源，积极调节心态，有效处理人际交往面临的危机和困难，从而降低交往焦虑水平。

4.3 心理韧性在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和交往焦虑之间的中介作用

中学生的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显著正向预测交往焦虑，显著负向预测心理韧性，心理韧性显著反向预测交往焦虑。同时，在心理韧性纳入到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和交往焦虑之间后，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对交往焦虑的影响减弱。说明心理韧性在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和交往焦虑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即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不仅能够直接正向预测交往焦虑，还能通过心理韧性对交往焦虑产生间接预测作用。

虽然目前关于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对心理韧性和交往焦虑的探究甚少，但已有研究显示，当人们更加关注和重视自身的身体意象时，他们会更容易对自己的身体产生羞耻感，进而影响他们的自我价值[32]。过多地依靠自己的身体外貌和他人的认可及评价等不稳定的方面来实现自我价值的个体，可能会表现出更高的自我客观化，也会降低其对自身身体的满意度和自我接纳水平［33-35］，从而导致低自尊、低幸福感、抑郁、焦虑、低心理韧性等消极体验［36，37］。同时，当个体在面对生活压力和挫折时，作为内在保护原的心理韧性能发挥积极作用，说明个体的心理韧性可能在不稳定的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和交往焦虑之间有中介作用[31]。Fredrickson和Roberts（1997）的客体化理论也指出，个体的自我价值感，尤其是女性，很容易受到他人客体化和自我客体化的影响。自我客观化是指个体把自身的外表当做评估的对象[38]。个体往往会评估自我身体，期望被他人接受，但这种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会降低自我接纳水平。同时，文化期望也会加深中学生的自我客体化，导致他们更追求理想的身体意象，而理想的身体意象与现实的身体意象往往有差异，这可能就会引起他们的交往焦虑。因此，作为个体内在自我复原力的心理韧性，是心理健康的重要保护因子，既会受到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的影响，也会对中学生的交往焦虑产生作用。

本文揭示了中学生心理韧性在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和交往焦虑之间的部分中介作用，也在一定程度上验证了客体化理论，将女性的客体化扩展到个体的客体化，得出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影响中学生交往焦虑的机制。

本研究结果对预防和干预中学生普遍存在的交往焦虑问题也有一定的启发。研究发现，中学生交往焦虑的成因可能是较高的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其中既有社会环境的影响（文化期望和他人评价），也有个体自身的影响。因此，在社会环境方面，学校、家长和社会都需要宣扬正确的审美观，而不是“以瘦为美”，给中学生造成身体羞耻感。对身体意象认识不合理的中学生提供针对性的指导与矫正，帮助学生形成积极的身体意象，提高中学生对自身身体的满意度，改善心理韧性，从而解决中学生普遍存在的社交焦虑问题，帮助中学生顺利度过自我同一性发展的青春期重要阶段[39]。其次，在个体层面，教育工作者还需要正确引导中学生对自我身体意象的关注，引导其自我价值感建立在核心、抽象且独特的自我方面，而不是他人评价和身体意象等不稳定的方面上。同时，还应重视培养和提高中学生的心理韧性这一内在品质，这将更有助于降低初中生的交往焦虑水平，促进其身心健康发展。已有研究发现，基于心理社会治疗的干预可以提升中学生的心理韧性[40]，因此，未来有效的心理干预方法和技术可以移植到学生的心理健康教育活动中。鼓励提高中学生的心理韧性以降低中学生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权变性对交往焦虑的不良影响，是降低中学生的交往焦虑的一种方法。

本研究存在一些不足。首先，被试选取范围有限，仅选取武汉市2所中学进行调查研究，取样范围较小，并不能代表全国全体中学生的现状。其次，学生的生源地、家庭教育以及社会环境等因素都有可能调节本研究结果，影响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和交往焦虑之间的关系。因此研究结论的推广还需要考虑更多额外因素，今后的研究可以探讨更多因素对中学生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和交往焦虑关系机制，扩充研究内容。最后，本研究采用的是问卷调查法，属于横断面相关设计，并不能推测变量间的因果关系，未来可采用实验或纵向追踪开展研究，进行深入探讨，验证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交往焦虑和心理韧性三者之间的因果关系。

5 总结

（1）中学生的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与交往焦虑存在显著正相关；（2）中学生的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与心理韧性存在显著负相关；（3）中学生的心理韧性与交往焦虑存在显著负相关；（4）心理韧性在身体意象自我价值感权变性和交往焦虑中起部分中介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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